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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龍吐珠,每當看見這花,我總想起外公。

記得讀小學的某一年,老師要求每個人都要帶盆栽到學校養著,我因為有個農業專家外公,所以不花一點力氣就完成了這個回家功課,外公給我的正是一盆龍吐珠(妹妹拿的好像是海棠)。

龍吐珠有著乳白色的花萼和鮮紅色花冠,長長的白色花絲伸出來,就像龍口中啣著紅珠一樣,所以被稱為龍吐珠。它開起花來總是密密麻麻一大簇,深綠、鮮紅搭配著純白,個性十分鮮明

龍吐珠的花期長,又十分容易照料,是很常見的園藝觀賞植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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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早晨,送兒子上學後,轉進小巷子散步回家,在里長家門口看見這幾盆開得茂盛的龍吐珠,忍不住停下來拍兩張照片。

然後我又想起外公。

外公出身地方望族,原本經商、從事木材生意的大家族,因為戰爭導致海運受阻,所有財富化為烏有。當時就讀宜蘭農校的外公是高知識分子,在公家機關謀得農業技正一職,帶著外婆和六個子女過著辛苦的日子。曾經富貴榮華、為了生活也只能一切從頭;當然,過去的苦日子我都是聽大人說的,在我有記憶之後,外公已經從農業局退休,在家過著含飴弄孫(就是我、還有底下的表弟表妹們)的日子。媽媽說外公極疼我,因為我是家中第一個孫子,雖是外孫,卻頗受外公疼愛,年幼時我體弱,還在公家機關上班的外公經常向熟識的中藥商購買人蔘給我進補,我想我長大後身強體健的原因,其中必定也有外公濃濃的愛。

幼稚園和小學階段,我幾乎都是在外公外婆家度過,夏日午後睡在日本宿舍的榻榻米上,日式拉門上的棉紙被我們戳得坑坑洞洞,異想天開地想把院子裡的細竹子拿來搭船好去流浪,幫剛洗好澡的外公背上抹白白的痱子粉,夜裡外公用來幫我塗抹尋麻疹的大曲酒味道,外公不小心被柴刀劈到的腳指頭鮮血直流,院子裡五彩繽紛的杜鵑花還有傳奇的五色山茶花,果樹上結滿了又甜又澀的蓮霧,小狗又生了小狗......記憶中的片片刻刻,總是熟悉又模糊地反覆出現。

外公在我國二那年中風,此後臥床七年。還記得外公中風前一晚,我和媽媽到對面巷子裡的外公家拿東西,外公坐在搖椅上、手裡拿著沒吃完的油條說不吃浪費,一切就如家常瑣碎,卻沒有想到那是外公最後一次跟我說話。

考上中山女中的那一年,我到外公床前跟他分享這個消息,外公哭了,我也哭了,我感覺到他的靈魂只是被不能動的身體禁錮了!

然後大二那一年的除夕,外公過世了,總是喝醉的大舅傷心失控、粗魯地拔下外公的鼻胃管,我憤怒卻無力制止,哭得心碎跪倒在地的小阿姨;靈堂裡窒息的哀傷、手足間感情的撕裂、火葬場裡讓人不知所措的最後一刻......第一次面對至親離世,那痛徹心扉的感覺到現在偶爾想起來仍會讓我鼻酸、淚眼婆娑。

算一算送別外公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,我還是好想念他。

生活中總有些事會勾起一連串的回憶,一首歌、一種香味、某張照片、某個街角,而龍吐珠就像是我想念外公的密碼,一觸動就停不下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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